終於告別了舊車。
入手新車gogoro2之後,騎了22年的豪邁一直停在文學館地下停車場,轉眼放了超過3個月,車身積滿灰塵,輪胎消氣,引擎想當然爾的無法啟動。要報廢的程序之一是要拆掉車牌,但螺絲早已生鏽難以拆除,所以本週一中午,找了附近車行師傅來幫忙發動,車牌也請師傅幫忙拆下,放在腳邊一路騎去監理站,大概畫面是有點好笑的吧。
同事Y騎著我的gogoro2同行,等報廢完成後讓他載我回館上班。這一路上,我的豪邁勉強穩定地前進,催動油門的過程中,明顯感受到它行進時的吃力與艱難,畢竟是一台20幾歲的老車,又躺在地下室那麼久,引擎的震動聲響與排氣管噗噗沸騰的節奏,其實是很有異國情調的。
我早已習慣了電動車的一切感受,回頭騎行這台老舊油車,與其說是回味往日時光,更像是陪伴它走完最後一程的依依不捨。因為車子發電系統已幾乎失靈,師傅特別交代我不能熄火,只要熄火,就很難重新發動。因此一路上我幾乎是小心翼翼的緩慢前進,想要守護它直到終點。
像極了那一年,陪爸爸從醫院回家的那趟慢速救護車之行。
這台豪邁125是1997年2月入手,那年我大一,寒假在家閒著發呆,爸爸很疑惑地問我說,「人家都迫不及待想買摩托車,為什麼你一點念頭都沒有?」爸爸是舊式觀念的男人,對男孩子有很多既定的印象與期待,包括上大學了就該騎很炫的機車,到處兜風玩耍才酷,他認為最酷的機車是「野郎125」那種打檔車。差一點,就差一點點,他幾乎就要主動牽回一台野郎給我了。
我默默的回答,駕照是考好了,但有沒有車都無所謂。爸爸一聽,直搖頭,大概覺得生了一個完全不MAN的男生(那年代沒有很MAN這個詞),就拉著我去他熟悉的機車行,拿出カタログ挑選了半天,就選中這台藍色光陽豪邁。
這車啊,耐操,省油,馬力強大,操作輕巧,零件更換也很方便,完全就是理想的選擇啊將將!.......
但以上這些,都是車行老闆與爸爸的對話,我唯一決定的,只有顏色而已。
不是我沒有選擇權,而是我對機械車輛毫無概念也沒興趣,能夠方便騎乘、維修也就滿足了。爸爸很滿意的下訂單,車價四萬八千元被爸爸嫌貴,於是「友情價」換得多一頂全罩安全帽,成交。一個星期後,新車來了,我戴著沈重的專業全罩安全帽,發動著我的新車,愉快地騎乘上路......
回到3分鐘車程的家裡。
短程的開始,沒有興奮的心情,卻安安穩穩騎著騎著就騎到台北,騎到台中,最後跟著我落腳台南,一路騎了22年。車子的里程線斷掉過幾次,因此儀表板上的里程數是不準的,但肯定超過了十萬公里吧,也沒去計算了,它就是我的腳,帶我去看台灣各個地方的腳,一路駝著我從青年騎向前中年,也載出了一個日漸長大的孩子。
它不華麗,甚至外殼有點殘破,顯得略有歲月的狼狽;我不曾為它裝扮配件,只有在前擋貼上激昂的標語貼紙,大學時代宿舍停車區的標章,與工作初期文學館的停車證,是生命旅程的印記。
龍頭下方有一道左右閃爍的紅色燈,有點像是早年帥氣的「霹靂遊俠」跑車車頭燈的拙劣複製版,某一天晚上我騎車回家,在門口看到的爸爸,還以為我學那些壞孩子去改車,拜託老爸,要改車就改消音管、坐墊,誰要改這種鳥鳥的小燈管呢?
我那老土又樸實的爸爸。永遠不知道他的兒子在想什麼、做什麼的老爸,送給我這台機車之後兩年就離開了我們,但機車卻代替著他,陪我走過人生的風風雨雨、高低起伏,有奔馳有趨緩,有歡喜有悲傷。
現在,老豪邁總也不老,我只是靜靜的將它從地下室拉出來,送它最後一程,帶到監理站,報廢車籍,回收車身,然後跟它道別。但這並不悲傷,我將老豪邁停在嶄新的gogoro2身旁,跟它說聲謝謝,謝謝它這麼多年來的奔馳與駝行,現在它可以休息了,新的車會戴著我往前走,迎向更多風風雨雨高低起伏,請它不要掛念我,我會更好的。
謝謝你,謝謝你將我帶到這個世界。如果你還在,應該也要像星星一樣,徹頭徹尾研究gogoro,帶著興奮的心情試騎上路,然後用你慣用的老土語氣說....
「電動車哪有什麼好的,又不耐操,我看你還是騎野郎125吧,是男人都要騎野郎的!不騙你。」
2018.4.21