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7年3月16日 星期四

【旅行】通天閣夜色


前些天貼了大阪阿倍野的夜色,夜裡竟夢迴到那個夏日溽暑的騷動城市,騷動的是街道上的人們,沸騰的喧囂裡藏著一顆冷冽的心,叮叮噹噹的阪堺電車跑來湊熱鬧,在空盪盪沒有人群的月台邊上靜靜地嗚咽著喘息,等候下一刻發車的鈴聲響起。

那晚喝了幾杯不知名的燒酌,一杯用清淬絕美的玻璃杯裝著,一杯用木盒子盛著,還有一杯用厚實的寬口陶碗皿著,煙味很重的小酒館裡,一口接一口的啜飲,還有關東煮、佃煮和幾盤揚物,忘了是否還有炒飯或炒麵之類的裹腹,席位對向的那張好看的臉龐有些模糊,我幾乎忘記那人說了些什麼,結結巴巴的算不上到底是中文或日語,隔壁櫃臺上那幾位抽著煙的下了班還卸不下盔甲面具的上班族男子,或高昂或洩氣地訴說著他們的苦衷,煙味太濃,因而分不清究竟是酒精亦或是舟車勞頓讓我感覺一陣虛幻。

白天的大阪太過張揚,凡事都要撐到最大最滿,像受驚嚇的河豚一樣。雖然停留的時間實在短暫,但我真心喜歡大阪的夜晚,一種卸下面具的,渾雜著風塵、歲月、放鬆了的,坦率而直接的率真面容。像矗立在那裡快要一個世紀的通天閣吧,明明早已褪去華麗又炫目的外表,徒留著過時的笨拙線條,卻又堂而皇之地站立著,妝點簡單的霓虹燈,這就是大阪的本色啊它說,你可以不喜歡它,但它就是大阪,就是褪下偽裝的日本表情。

我何其有幸,見過他那不偽裝的一面,哪怕那自然率真的臉孔再也不屬於我。

【書寫】時間的發條


我是一個習慣戴錶的人,縱使手機再方便,也習慣以手錶來決定時間,並且絕對要求準時,不會刻意調快鐘錶時間。沒辦法,我是處女座的。先前一隻很普通的便宜錶已經用了快十年,在2016年12月31日11點59分27秒的那個瞬間,它停止不動了,或許只是因為電池沒電,但它決心不要跨越2017年,我也只好順它的意,就讓他卸下分秒不停歇的責任吧。

沒有了錶我的生活實在不太習慣,但一時半刻沒有好的新錶,只好將就著看手機。今天,和星星一起整裡書房時,發現了更多年以前,摯友P送我的一只手錶,除了盒子蒙塵,錶帶因受潮而斑駁之外,其餘都還很新穎,彷彿等候我多時,就為了這一刻的到來。仔細把玩,實在是感到有趣,正如照片所表示的,這是一只以中國毛澤東主席為肖像的紀念手錶,隨著時間推衍,「毛主席」的手還會擺動揮舞,好像站在天安門廣場上接受群眾的歡呼一般,逗趣中帶有一股黑色幽默。這是P早些年往返中國時在市集裡購置的,收到的當下覺得新鮮有趣,但手上的錶也剛買不久,因此始終未戴上。

錶是發條裝置的機械表,只要每天轉動旋鈕,就能不需要更換電池而持續轉動。這麼多年過去,當我重新取出時,也只需重新上緊發條,就能使其正常轉動。於是,趁中午出門時去鐘錶店更換一組新錶帶,它便煥然一新,再度走上正確的時間。耳朵湊近一聽,還能聽到近乎古典氣息的發條與齒輪轉動聲響。此後,我得以再度擁有一隻可以準確提供時間的手錶了。
在這個時代,手上戴著「毛主席」揮手圖像的手錶,顯得極其不合時宜,也並不特別討喜。

但我卻十分興奮,戴著過時的手錶卻覺得喜悅。過去很多年的時間,我和摯友P,都熱衷於收集有關文革時期的相關事物,不論是「為人民服務」書包、文革風海報、「紅書」與「紅歌」,或是今日以KUSO的手法「文創」文革圖像的商品,都是我們熱切討論與交換心得的對象。你若問我們,是基於對中共論述的嚮往嗎?其實恰恰相反地,我之所以熱衷收集這些物品,正是為了凸顯那時代的荒謬與醜惡,正如在台灣,把威權時代的標語或器物放在今天民主化的社會裡,總是顯得荒謬不堪的一樣。人們對過去事物的追索,既是一種懷舊,也可能是一種反諷的行為本身。

在手錶都能作為智慧產品的延伸的時代,重新戴上需要每日旋緊發條的手錶,其本身就是一樁不合時宜的行為,然而今天我戴著這只錶,卻能同時紀念著那蒼白歲月的中國,與這麼多年來彼此相伴的與P的情誼,實在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。時間的發條可以停止,也可以在一次又一次的轉動之間,不止息地延伸與擴散下去。這隻錶,我多麼幸運能夠擁有它。

【書寫】阿倍野夜色



朋友到大阪旅行,傳來這張高空夜景,使我煩躁的情緒得到一些撫慰,在大阪阿倍野 Harukas 300 這個全日本最高樓的60樓俯瞰大地,一切過於喧囂的事物都顯得孤獨而微小。

雖然我不在現場,這張照片也並非拍得多麼出色,但仍讓我有親臨現場的感受。去年夏天,我也曾在此建物的周遭行走晃蕩,在嘈雜不已的大阪鬧區,以一種近乎漫遊者的腳步穿梭在人群裡,尋找點什麼打動我心的人事物。但我不是喜於登高望遠的旅行者,對城市景觀的瞭望台,總是提不起勁去觀賞。於是,阿倍野的夜色,始終只在我的想像夢境裡,那夢境交雜了夜之喧嘩、景之燦爛,和身處沸騰街市之孤寂反差。

阿倍野之夜,大阪之夜,甚或我所身處的台南之夜,各有其絕美特點,難以言說,我也不擅描繪。今晚,就著這張照片,帶給我源源不絕的回憶和想像,令我無限感懷。那大阪之城,我何時會再造訪呢?

2017年3月6日 星期一

【書寫】地震有感


昨晚因為低溫又疲累,睡得很沈,恍惚之間被地震搖醒,並沒有太大的感覺,只知道規模不小,卻連逃跑躲避的念頭都沒有。這一陣子以來,心裡默默有種即將迎接大型地震的預感,當真的發生時,反而有種「啊!你終於來了」的放鬆感。

接著手機收到了國家地震通知,方感受到剛才地震顯然非同小可,突然才有了緊張的情緒,但,地震已經搖完了不是嗎?這時才收到地震通知,難道意味著還有更大規模的後續,這反而讓我無法再入眠。這才起床察看手機,回覆幾則關心的訊息,想確認地震位置與規模,氣象局APP自然地忙碌中。太睏乏了,闔上眼睛又沈沈睡去。

但其實睡得很不安穩。早早醒來後,察看家中裡外,並無異狀,只有一個杯子歪了一邊,就好像只是被貓碰撞而倒似的。而貓呢,也尋常地找我討早餐,好像「地震與我何有哉?」的安逸。上網看地震情報,原來在台南外海近郊,南市震度有6級,這麼大的震度對古城台南實在不是小事,但願大家都平安。

想起去年0206的台南大震,也是半夜震醒無數人們的驚魂夜,那次和昨晚一樣,星星都不在我身邊,獨自在黑夜面對劇烈搖晃的「家」時,兩次的心情卻截然不同,不知道是這個房子已經習慣了地震所以安然無恙,還是,我的心已經牢牢地抓緊了目前的生活狀態,再怎麼搖晃,也無能摧毀我所擁有的現在。

早起整裡之後,動手煮了白粥,配上小菜,是個如常的一天之開始。但今天星星要從台北回來了,呵呵,爸爸的寒假就要結束了呢。

【書寫】孤獨的星球

2017.2.27

這兩天以一種奇異的姿態存在著。星期六去聽林生祥說說唱唱,晚上又和府城講壇的伙伴一起去吃肉喝酒,好像就是個悠哉的連續假期的節奏。但星期天一早,簡單煎了蘿蔔糕配烏龍茶,吃畢之後就立刻爬上書桌,進入工作模式,讀好幾篇文章,在網路上四處搜尋瀏覽資訊,因為論文截稿日期就快要到了!

我的職務要求之一,每兩年要產出一篇學術論文並公開發表,在過去或許不是什麼困難的事,自從轉做展覽以來,始終感到這項要求對我是無情的壓力。過去我都以文學題材為論文題目,但因接觸越來越有限,與手邊的策展工作又相違背,因此漸趨感覺力不從心。今年索性轉念,改寫博物館相關議題的論文,反而能夠照著自己的意念與思索來下筆,縱使從未受過博物館學科訓練,憑著這麼些年來的經驗與感受,還是決定以文學類博物館的比較與思考為題來寫。

星期日到今天,整整兩天,我沒有跨出家門一步,全天坐在電腦前趕出稿件,除了離開座位翻閱書籍之外,只有三餐時去煮些食物來吃,吃了泡麵、水餃、蔥抓餅,以及上週煮了剩下的咖哩配關廟麵,囫圇吞棗的下肚,又匆匆回到桌前。喔,當然,也包括起身去逗弄慵懶曬太陽的貓兒。憑著自己的想法,加上東拼西湊而來的各方資料,兩天就把一萬多字的文章給完成。但其實心虛得很,因為這些沒有理論根據與實地考察的博物館比較,一點也不是紮實的研究,充其量就是個人的經驗與紙上談兵罷了。

今天晚上,寫到一個暫時結束的狀態,才起身穿衣服準備出門,除了找晚餐吃,也得為已經空虛的冰箱塞回一些庫存。這才發現,兩天沒出門的結果是頭髮散亂、滿臉鬍鬚,期間連開口說話都闕如,只有接了一通長輩的電話,外加對吉吉、麻吉幾句呼嚕呼嚕的零星對話,此外好像飛到一個孤獨的星球,與世隔絕,靠著一本早已過時的厚重百科全書,當起小王子遇上的地理學家。

地理學家後來為小王子指引了通往地球的方向,讓他在繞了一大圈之後終於找到回到B-612星球的路徑。那麼我,或者我匆促寫就的論文,又將為什麼樣的人指引出路呢?這樣的論文,到底是在與什麼樣的人或世界進行對話呢?

(圖:日本箱根「小王子美術館」花園裡的地理學家。我連過往每次的旅行,都不忘為今天的論文預留線索,到底這是什麼機緣呢?)

【書寫】東京鐵塔,貓兒與我,有時還有眼淚。

(2017.03.04)

今日在家續當宅男,發呆看書逗貓(欸,這上週寫過了...),順便把買了一直還沒看的DVD《ALWAYS 續‧三丁目の夕日》拿出來看。導演山崎貴拍了《ALWAYS 三丁目の夕日》之後意猶未竟,索性拍了續集,而且連片名都直接延續了,甚至可以把這兩部當成上、下集來看,根本是連貫且延續的內容。

其中東京鐵塔終於在下集(續集)裡完工了,正如電影背景設定的1950年代末期,東京鐵塔、新幹線次第興建,人們處在欣欣向榮又幹勁十足的時代裡,卻又在許多片段裡,藉由場景、車輛與對話之中,併陳著對新事物的期待與舊時代的不捨,構成整部電影最大的核心:在迎接嶄新時代的同時,人與人之間濃密又彼此牽絆的情感,是否能夠維繫下去呢?純真的人情,街坊裡緊密的關係,割捨不掉的親情與愛情,彷彿都是電影裡想要緬懷的,在今天早已逝去的事物。

又或者例如鈴木先生酒醉之際,哭著在同袍會後「相逢」的戰友亡靈,「活著的人這樣幸福真的好嗎?」戰後倖存的日本男人,帶著傷痕與愧疚感,勇敢的活著,用自己的手腳開創新世紀的榮景,不正是一種對殘酷戰爭的反思嗎?經歷戰亂之後的日本,努力揮別歷史的傷痕,重新打造屬於自己的幸福生活之際,面向燦爛夕陽時,發出的是感恩的喟嘆。能夠和自己在乎的人一起看著夕陽,不就是人生最美的一道風景嗎?

在太多文學與影像作品中,我們都能看到戰後日本對戰爭的愧疚反省,以及對戰死亡魂的不安緬懷;然而,同樣歷經戰爭,在取得勝利之後喊著「以德報怨」的中國人們,又是如何看待二戰對人性的傷害呢?至於台灣,戰後瞬間改變國籍的人們,面對過於快速變化的歷史糾結,以及隨之而來長達半世紀的恐怖印記,那是一道難解的習題,我們,又將如何面對?

這部電影給我很多省思,不論是上述大歷史脈絡,或是電影中濃烈又輕描淡寫的人生情感,都叫我忍不住一直落淚,哭啊哭啊,竟然哭出一抹微笑。那麼,誰是我真正在乎的人呢?望向燦爛又旋將消逝的夕陽,誰會在我身邊和我一起欣賞呢?

標題用了另一個電影的哏
小雪雖然戲份沒那麼多但很美
決定了今年要去看東京鐵塔
戲裡想拿芥川賞的茶川根本是黑色幽默